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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子作者:Lynn 发贴日期:2005-3-24 21:11
阅读次数:696 回复条数:0
所属版块:灌水乐园
 
标题:双城故事
内容:  
So tell me darling, what will happen to our roses after we are separated with each other......

我不是你的永远,对吗?

我叫Mean。



日子其实是有点单调的。
可能从出生就待在上海的缘故,害怕被这个城市分泌的毒汁杀死。
根已经溃烂。

政治书上怎么说的。——作为21世纪社会主义接班人,我们要做新“四有”青年,,为新“四化”做贡献。
我是不敢当着面笑得那么夸张的。
我叫Mean。
我是个宿命的孩子。
我不太说话。

涂涂和玉米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同性和异性。
涂涂是个猫一样的女子。每天散着一头中长发慌慌张张带有点点神经质的抚摸自己的头发。她打电玩,没事用手机发发短消息消遣。
我们有一些相同的习惯和相似的习性。
大概动物间总有一些是互通的。
我们喜欢游戏。
我们有各自的理想状态。

没事的时候喜欢看别人说话。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手势、眼神。他们觉得我奇怪极了,我不在乎被人以探究的目光审视。
涂涂拉我去精品店买东西。里面陈列了很多五光十色神情怪异的物品。我们不停的穿梭,她拿起一件又放下,拿起另一件再放下。最后,我看中一条手链。——夹在很多零碎的东西里,质感很好,金属蓝。
付钱的时候老板瞥了我一眼笑笑说,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很奇怪么?我冷漠回应。
我第一次带她来。——涂涂跑过来救场,看样子她和老板是挺熟了。
哦,这样。他很不圆滑的找了台阶下。
我叫Mean。
呃?
我叫Mean。——走出店门前,我轻轻重复了一遍。

隔壁的煤渣跑道正在修整草坪和铺塑胶,想找个合适的地方消磨这个下午。
远远看见玉米在跑步,穿的很少。我脱了外套扔给他,是他前几天借我的。接着对他点点头,继续向外走。

这一带休闲吧走俏。南区有海德格尔北区有一天。附近模模糊糊穿插了很多暧昧的Cafe,店面很小,灯光很暗。

决定去CD店看看。那个整年放着鼓点沉重节奏激烈声带嘶叫的地方。路过前几天买手链的地方,老板在路口猛抽烟,很用力的抽。——末了看到我,掐灭烟头脸色阴沉地走回去。

上个月想买的PJ Heavy已经没了,两个顶着枯槁卷发的男人。暗暗骂了句MD,攥紧一大堆阴暗艳丽封套中的Billy Holiday。很遥远的Jazz,那是个Jazz正兴盛的年代,举着Groove,Funk招摇而过。
而现在,Jazz已经没落。
还有一张Dark Wave。一半黑一半白的版刻脸,我想他们是在吼叫,尽管外表温柔神态安顿。
走出CD店后,天下雨了。

一直向前走,忘了要到哪里。
上阶沿边的长形花坛角落里打开了几朵淡紫色的花。这个海上的污浊的城市,钢筋水泥里,花儿四处开放。
手腕上的CK倏地喷吐出大量的气味,相互追赶。
洋红色的束身外套飘来飘去,我一定眼花了,不然怎么会觉得那东西眼熟。
走近的时候又咒骂了自己一句。那根本是我送给涂涂的生日礼物。我的头开始疼痛,昨晚几乎没睡,头痛是自然的。
三个人站在一把伞下显得拥挤,尽管那是我见过的最大的一把。
Poison的香味一波波刺醒我的细胞,茫然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人,CD的外壳无依无靠,水纹一珠珠滴落。
不回家?——巧笑若兮,涂涂的声音跳跃。
哦,忘了。拂掉眼里的雨水。
身上太湿了。
过会我就回去。
——披我的外套吧。清亮的男音,精品店老板。
不用了。
——穿上吧。迎面扑来一件男式运动外套,夹杂浓烈的烟草味。
这让我想起他刚刚抽烟的侧面,非常英气。
“你叫……”他再度开口。
我叫Mean。

我叫Mean。

不知道为什么总喜欢重复那句话,我也忘了。
玉米披着外套坐在路边,头发湿漉漉的呼吸着。我走过去坐下,他看见我的外套皱起眉心。
谁的?
涂涂的朋友。
太大了,不合适。——他又脱下几小时前我扔还给他的衣服给我套上,自己穿上精品店老板的NIKE,确实合身多了。
他拍拍我的头说,回家吧,要感冒的。
我是不是特像你们家的“贝贝”?——我斜着脸问。
什么“贝贝”?
就是一般家庭养宠物给取的名字。
他无声的笑了一下。——晚上给你电话,快回去,否则没人接我的电话了。
我懒洋洋地站起身,抬头,雨一丝丝在脸上跳舞。
——我送你到路口。
——送我到车站。
其实我压根没想过要他送,纯粹是出于对人身自由限制的一种抵触行为。
——好。
雨开始密集。

第二天。
玉米把NIKE还我我把他的衣服塞成球丢给他接着又把NIKE扔给了涂涂。
还好一切并不复杂。
中午和涂涂一起吃饭,说家庭暴力问题。冷不丁她问了我一句,你真的对什么事都没好奇心么?
不是。我大致猜测话里的意思。
那……
我懒得思考问题。放下一张RMB,饭后应该散步。
根据路旁叶子的颜色推算初春已经过了。太阳很好,温度不高。
她很认真的问我,你说,可能么?
我不想回答。
为什么?
因为不知道。
……

昨天回家倒头就睡了,迷迷糊糊电话铃大作。
翻个身,继续做梦。
一片化不开的白色,三维空间不断被压缩成平面。我赤脚不住地跑,不知道往哪个方向,为什么这么做,我充满恐惧,我跑步。接着就坠落了。我醒了。
11:17分。
喝完水坐在窗上,头痛得厉害。

回神的时候涂涂早已把我拉进精品店。
老板笑得温柔。——一个人的眼里居然可以有那么多笑容,我开始佩服所有生意人。脑子里又抽离出街角抽烟的男人,阴沉的脸。我的思维开始糊涂。闻到一阵厚重的烟味,江西产的,没有滤嘴的那种。
他朝我点点头,我默然往里走。
店里多了很多石头,有赝品,也有天然的斑石。
我握着两块像血渍般半透明的石头问他。
——那代表属于和被属于。
我喜欢它们。
他说送你吧。
我把钱放在柜子上。——我叫Mean。
我知道。——他又笑了,全神贯注捕捉我的表情。
我点了点头,抛下涂涂走出去。

玉米在昨天的地方坐着,过去的时候伸出一条腿挡住我。
昨天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睡着了,头痛的厉害。
感冒了?
没有。——我还是靠边坐下来。
间隙会有大型卡车穿梭,只好用衣服把头包起来,乍一看还真有点像阿富汗难民。
我说我数学又考“菜”了不想回家不想写字不想做任何事。
他推推我的肩膀,我来教你吧。
觉得忽然被隔离出这个世界。于是我说,到底什么叫生活呢?说话的声音却又不像是我自己的。
沉默。

对面的快餐店开始放Pop Music,干净的女声一遍遍重复——If I can tell the love.......
接着玉米像是苏醒了对我说,我送你回家吧,过几天就开始帮你补课。
我们站起来,拿回各自的东西。

在车站等车的时候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两块石头给他。
送给你吧,我觉得挺好看的。我说。
他顿了顿,拿走一块。
我笑了。
车来了。
他在后面叫了一声,Mean。
什么?
我会在上面刻你的名字。
我说,收到。

接着他还真抽空跑来给我讲一些模棱两可毫无建设性的数学题目。我们靠窗坐着,那样抬头就可以看见外面,那里有我的一切。——大致计算了我的错误率,约为67.77%,玉米的脸色不好看,显然我让他失望了,他一直沉默,不停地做题给我看,做完最后一道后,弃我而去。
又剩我一个人了。
天色看起来暗了。
我收拾好跑出去。

涂涂说精品店进了一批很不错的笔,正巧我快要“弹尽粮绝”。
人很少,进门的时候没人发现我。
然后在角落里挑剔地筛选我的所需。
然后听见涂涂懒懒的声音。
然后我回头,三个人的目光同时相撞。

涂涂说一起吃晚饭吧他请客。顺手指向正在结算的老板。
我的大脑一时间空白,猛地又想起那间一直没吃成的韩国烧烤。涂涂对我挤了挤眼,暗示我不吃白不吃,所以我也就理所当然地点头了。
付了买笔的钱和涂涂坐在长椅上闲聊,天色暗的很快。看到玉米汗滋滋地骑车过来,路过时望向我这边,我低下头,他不见了。
接着听见老板说,我们走吧。

在一家叫“次郎”的店里我要了几盘串烧和一份烤鸡肉饭,那里有种叫“玄米”的口感很好的饮品,我们坐在2楼的塌塌米,清酒香气逼人。
我忙着吃东西,忙着听他们说话,忙着微笑却不回答。
于是他也微笑的看着我,涂涂已经半醉。
我抢过她手中大半杯喝光了兑水给她,她开始意识模糊分辨不清。
我说,送她回家吧。
他点点头,出去结账。

我一面堆笑一面把涂涂交给了满嘴又是道歉又是埋怨的妇人,随后退出来。老板在转弯口的路灯下等我,他说他不便跟进去。
我们走在旧式里弄的巷子里,顶上的晒台偶尔发出一点声音。想不出可以说什么,只好一直走下去。
快到家的时候我停住了。我说我到了,谢谢你。
他点点头但没有走。
然后他说,我希望涂涂快乐。
我看着他。
所以我像对待妹妹一样爱护她。
涂涂的笑容突然碎裂在我面前,拼凑出一个无望。
我说,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我希望,你们都明白,不只她。——他的声音变的很轻。
知道了。我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再见。
我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进屋以后听了玉米的电话,他说你怎么才回家。
我停顿一下说,今天让你失望了吧做错那么多。
我只是气你不专心,他说。
我就那样,改不了。
他沉默了一会又说,那以后你要是想到了再来叫我吧,我一定教你。
我开始很放肆地笑起来,他在那头默不做声。
我说那块石头呢?
拿去让人刻字了。
真好。
——你快去看书吧,他淡淡地吐出几个字。
好的。
再见。
再见。

打开柜子挑了一张“DIRE STRAITS”。
8点多了,外面的景色大大小小。
涂涂的笑容无数次破裂,我想我一定是睡得不够,不断出现各种幻听症状。看完书洗了澡,急急忙忙上床。

5月有最湿润的雨水。
躺在床上不想起来,我想今天一定是要迟到了,索性不去上课,上帝保佑今天不会点名。
不到中午涂涂就用电话把我从床上炸起来,她今天竟然去上了课,抱怨头痛得厉害,我说你昨天喝了那么多酒当然要痛了,活该。
一片叶子落到我的窗格子上。
——他有说什么吗?涂涂的声音一下就低了八度。
——没有。——涂涂你一定要原谅我,我们,都不想彼此伤害。
呵呵,我醉成那样丑死了。
看你下次还敢。
就要,下次我要醉在他的怀里。她在那边咯咯的笑得像个小女人。
涂涂。
干吗?
没什么,我要继续睡了。
你个死猪。
呵呵。

挂完电话睡不下了,猛打玉米的手机。该死的居然关机了后来才想到他应该正在上课,南无哦米陀佛。
起来理了自己的狗窝,一般我是不会去理会它的,不过实在乱得可怜。
头屑,蜡烛碎屑,炭化物,烟灰,残留的食品,书,药品,笔,纸,衣服,CD还有看不清形状的东西。
我是个混乱的人。

2点的时候我又打了电话给玉米,他在那大叫你今天干嘛不来上课我找了你一个上午。
我在那边吃吃的笑起来,我睡过头了,头又痛得厉害。
睡死你吧。——他恨恨的。
那样你会伤心的。
他没话了。于是我借机暗自偷笑。
以后别老缺课,不好。
我知道。
那块石头刻好了,本来今天带来给你看的。
没关系,待会你请我吃晚饭的时候给我看好了。
什么?!
呵呵。
真有你的。
记住罗,再见。
再见。


接着我穿好衣服往学校的方向。
走到最后一个街口的时候停住了,老板坐在那里的上阶沿一个劲抽烟。
我很想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可我还是停住了看着他,看了好一会,直到他也看见了我。
然后他猛烈的咳嗽了一声,灭了烟头。我思忖他是在想着些什么。他朝我走来。
涂涂说你今天没来。——他的笑里藏着一种东西叫做沧桑。
是的。
我想请你吃饭。
今天我约人了。
哦,那不打扰了。
好的。
我看着他慢慢走回去,脚跟向前脚趾却想往回走。
2辆重型起重机从我的面前驶过,于是一切归零。

还有2个小时玉米才下课,这个时间刚够我把《洛丽塔》看完。
他走过来的那会我正好看到最后一句——
I am thinking of aurochs and angels, the secret of durable pigments, prophetic sonnets, the refuge of art. And this is the only immortality you and I may share, my Lolita.
玉米轻轻的摸了下我的头发,我以为是风,伸手一掠碰到了他的下巴。
我的下巴说你非礼它。——偶尔他也会很孩子气。
让它自己来跟我说。我挥挥拳头好笑的看着他。
走吧。——他拍拍口袋示意“炮弹”足备,看来我又有口福了。

我们要了两瓶一番榨点了一个鱼头火锅。
这可以算是我们的“老三篇”了,不过他还额外点了一个我最爱的铁板牛肉。
这样的吃法似乎有点怪异,不过我是不会管那么多的,玉米也不会。
等菜的时候他给我看了刻好字的石头。
四周明显小了一圈,给磨成了个多边形,上头穿了个洞他说这样就可以带起来了我笑他老土。
其实我还是有点感动的。
然后我们就吃开了,吃的时候谁也没说话。
两瓶一番榨是绝对不够的,于是我又要了两瓶,他说你别多喝了,小心头又痛。
我卷起袖子叫道,反正已经痛了。
他摇摇头,我说干杯。
我们一直吃到8点。

接着他把我拖到他熟悉的一家小吧里给我点了份苏打水让我安静的坐着。
他说你怎么了。
现在我还不知道。我闭目养神。
什么时候能知道?
以后。
你的生活一直很混乱。
我知道。你也知道。
我希望你尽可能修正你的状态。
办不到。
你……
我们一直对视着谁也不开口说话,我想我是恼了所以最后硬是不要他给送回家。
临走的时候他望了我一眼说,Mean,我是为你好。
我什么也没说。

回家的路上碰到许多男男女女,红红绿绿的一大片。
我突然觉得纳闷,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在街上呢?没事不会在家里呆着么?这么想着就想到了玉米。他是对的,可是他不了解,要我改变这样的生活状态就好比让企鹅搬家到非洲。
然后看到一小票人从一个阴暗的胡同里钻出来,一看就知道刚看完“录像带”。
然后小心翼翼地绕过他们继续往前走,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Mean。
我发现我的名字原来是很暧昧的一个发音。
我转过头看见老板的脸,烟气深重。
他刚在超市里买完烟出来就瞥见了我。
于是我们朝前走,我还是想不到说些什么,只好一直走着。

过了好一会他说,你看到我似乎都很拘谨。
我摇摇头。
——那为什么总不说话?
因为不知道能说什么,我侧过头,灯光在他的眼睛里忽明忽暗。
我想给你讲我的故事。
我投给他诧异的眼神。
——我也很奇怪,但我想讲给你听。他尴尬的笑笑。
好吧。我顺势坐了下来,再前面就要到家了,不如在这里听完他的故事。
接着他拿了根烟出来一起坐下。

前17分钟他一直在抽烟,而我则仰着头到处张望,我好像从来没这么认真的看过这里的景致,也从来没有和一个男人在这里坐过。
我承认我是个喜欢烟草味道的人,可是我并不喜欢抽烟的人。
我安静的等着,他抽完第三根后坐直了身体。

“我大学毕业大概有3年了,就这么过着。老家在广州那边,6岁我到的上海。基本每年我都回去,因为这里只有我和我奶奶。我有个亲哥哥,他不愿意来这里,那时他已经10岁了,是我们那块的小霸王。我们都是很独立的人,我必须照顾我的奶奶,到了我十几岁那会,应该在上初中吧。其实那里也有地域制,知道我是广州来的之后基本都很看不顺我,我是个很强硬的人,10岁之后也就有了一帮兄弟跟着,这点和我哥很像,呵。上了高中那年回广州的时候我哥带我去见了他的朋友,我看到他们每个人都带一把很长的西瓜刀。然后我哥也给了我一把。——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血,尽管之前我也有带过我的兄弟打架之类的,但我忘了那时我哥已经21了,不再是单纯的混混。”

他停了一下看看我,我很专心的听着。

“我哥要我留在广州跟着他,不过我还是拒绝了回到上海。接着我考了大学,那年我没有回广州可是我哥跑来看我了,来的时候把我寝室里的哥们都吓傻了。他们一共10来个,我把以前的兄弟找来大家一起吃了顿,他说他在广州有点麻烦先到上海转两天,然后我就让我的兄弟替他们安排住的地方,后来想想是不该那么做的。没几天他们就回去了,我塞了几张大的给我的兄弟。”

“一年多以后他又来了一次,不过这次只有两个人,他和他的马子。那时我在外面租了房子一个人住,于是就把他们接了进来。我哥说他想到上海来探探门路,他在老家那里也做的挺大了,我突然觉得我们不是一块的人但我还是联系了我的兄弟。我们这里的人大多还是混小的,而我哥那里的已经快成黑社会了,他们可以不要命的。”

“他的马子很喜欢我,说实话,她确实很漂亮。我知道我不喜欢她我还是和她那样了,几次以后被我哥发现了,他打了我一拳一个人跑回了广州。那个女人在我这里有多住了几个月,然后傍了一个有钱的飞到香港给包养去了。我的几个兄弟跟了我哥跑广州去了,我挺后悔的,不该把他们介绍给我哥。”

“大四的时候我哥出了事,在***里拘留,家里花了很多钱把他弄了出来妈老了十岁。”
“大四毕业之前我哥来看了我一次,样子和以前大不一样,说些要好好的别给爸妈添乱的话,叫我不要像他在外面乱混。——回去的第七天给人砍了十几刀,你是不会知道那是怎么的一个样子,我妈听到消息的时候昏了过去,我赶过去看我哥根本看不清人样了,我爸坚决要我马上回上海,他怕认识我哥的那些人也认识我,确实,我回上海的那天有一票人跟了我大半天,然后跟着我奔到火车站,我往人多的地方一钻只顾往火车上跑。”

“三个月后我毕业了,那之前的一个晚上以前一个兄弟跑到我家里。说其他两个人在汕头抢了别人的货被抓了。我说什么货,他说就是白的。我让他在我这里住了段日子,一个多月后他卷了1000块就走了。”

“以后我再也没听到他们的消息了。现在只有一两个和我还有联系,有的都要当爸爸了,在速递公司做。我说我开了个小店他们都很奇怪,我说你们别叫我老大了,我早就不是了,以后我们还是朋友有什么就来找我吧。我爸妈也觉得我这样挺好的,至少,他们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现在我想,那时候我哥可能已经预感自己要出事的吧。其实他是个很血性的人。”

他没有再说话,我的神经元错综成无数个树突企图找到一些什么。
时间变成他的伤口,所以他永远无法愈合。

他又开始抽烟,我坐在一旁不知想着什么,我们各顾各的。
远处的摩托车突突的响了几下,很慢很慢的传到我这里,变成一首很优美的安魂曲。
我想在他面前我一向都是丧失语言功能的,他也不期望我可以说些什么,他只是想找个合适的人说话。他其实并不在乎我是不是仔细的听了,会不会对他有什么看法,他根本就不在乎。
句子在他的心里憋的开始发霉,他忍受不住那种孤独,噬人骨髓的那种感受,邪恶的让人感动。

我看看表,9:59分。
我想我是该回家了。
接着听到他说,不早了你先回家吧我坐会就走。
于是我点点头。
走了几步回头说,烟还是少抽点好。
他抬头看看我说,再抽一根就好。
于是我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不想承认我看见了什么,但我确实看见了,眼角里的灯光。

回家洗个澡,我累极了,每次很用心的听别人说完话后我总是觉得很疲劳。
洗澡的时候电话铃就响了,我想大概是玉米的,我想他大概已经打了好几个就让他再多打几遍好了。
我舒舒服服的洗完了,开了瓶红茶。
我是这么认真的想着我自己,头一次这么认真。
我想我是幸福的,幸福的过分的那种人。我觉得我简直在给社会增加负担然后我对着镜子干杯。
我本来就不想知道什么是生活,因为没人可以给出最适合我的答案。而我却开始羡慕曾经那么愚蠢那么幼稚的期望着什么。
想起王菲的歌。
时间是怎么样爬过了我皮肤只有我自己最清楚。

10:47分。
电话铃。
接起来的时候我倒是吃了一惊。居然是涂涂。
她说你今天都去哪了,我打你电话无数个。
我说我和玉米出去吃饭了。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他打电话给我说你一直不在家,他说你8点半就走了。
我失声了一会。
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我跟他闹脾气呢。
他对你那么好。
好啦我知道,涂涂你找我什么事。
哦,没什么,今天一下午没见到他,店里叫了个临时工看着。
明天就可以见到的。
心里空落落的。
涂涂。
恩?
你要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
那就好。
怎么了?
没事。我要睡觉了。你也去。
Mean。
再见。

我发现最近一直在做同样的梦,我不停的跑,目的不明方向未知,四周充满咖啡色的恐惧,它们笑着做成各种玩具要和我玩耍。我不要,我继续跑,最后我总是掉落。然后惊醒。

早上的太阳很新鲜,出于某种原因我起了个大早。
到学校的时候人少得可怜,校门外的很多店面都还没开。
我跑到南边的园子里找了个制高点坐下,空气很好。水一股股从假山上落下,落下。
我拿出《洛丽塔》,翻到327页,看最后一句话,足足7分钟。
——I am thinking of aurochs and angels ,the secret of durable pigments, prophetic sonnets,
the refuge of art. And this is the only immortality you and I may share, my Lolita.
我想不出还能做些什么,所以悠闲的跑到大教室挑了个满意的位置坐好。

中午和涂涂一起吃饭,玉米在对面的饭馆对我招招手,我不理他。
其实我没有生他的气,我觉得他很对,但我放不下那个面子。
然后涂涂惊奇的说,Mean,原来你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嘛。
我惊讶的回头看着她,我什么时候和普通人不一样了?
她把两根筷子分开拿,接着煞有其事冲我晃晃脑袋。——包括我在内很多人都认为你和一般人不一样,你看吧,你又不太说话,甚至没什么表情,从来都是不声不响的做事,几乎没人知道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或者说,没什么人认识你。
我虚心的接受了她的意见,同时也接收了我的午餐。
云卷风过以后我说了一句话,把涂涂气得半死。——那和我无关。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涂涂开始穿起好看的娃娃衫,她本来就生得可爱,这样一穿简直晕倒一大片。
她叫我陪她去精品店,每次都用借口搪塞过去,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我有点害怕看见老板的笑。
我想那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我还不能理解。
我有很多事要去做,图书馆的书我借了一个多月还没还被借书处的老师臭骂一顿,家里的信箱塞满了报纸。
我看着涂涂是幸福的。我突然觉得我是在伤害她,可是我无能为力。

玉米终于抛下所谓大男人尊严来找我,于是我尽量克制不要笑得太嚣张。
我们在学校里像两只野狗一样到处游荡,我们还是说不上几句话。
我看到涂涂打扮得漂漂亮亮向外面走,我知道她要去哪里,暗自叹了口气。
我们算是把学校走了个遍了,莫名其妙谁都忘了谁说了什么。
他的意思好像是尊重我的生活方式只是关心我将来的状态。
我回答了一些模棱两可的句子。
我不喜欢这样说话。
于是我说,玉米,我喜欢我们以前打打闹闹,各自为政的生活。
他说我懂。
我说,可能我是个自私的家伙,我不喜欢别人干涉我的生活,尤其是我的朋友。
他点点头。
我说我也不会来干涉你的生活的,希望我们能在这点达成共识。
于是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又伤害了别人。

肚子饿了,去交行提了钱准备吃韩国烧烤,很多事最好想到就做。
吃完以后我彻底后悔了,原来韩国烧烤日式烧烤西部烧烤他妈的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借了《幽灵公主》准备回家看。
我想我是一直喜欢干净的东西的。
看着看着我就睡着了。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图形。
玉米来了电话道歉说不该不说一句就走。
我迷迷糊糊想睡觉就说没事,我挂了。
然后我继续半昏迷的睡着。
好像自己从来没醒过似的,好像自己从来就是活在梦里面。这是个奇异的想法,奇异而恐怖。

第二天一个人闲的无聊被涂涂逮着了,拖着去了店里。
我礼貌地对老板笑笑,他看看我们,眼神像是隔夜的,穿透了某种介质。
我猛然想到一句话。——他是空白的。
轻轻拍拍自己的脑袋,我一定又是昨天没睡好。
他走到我旁边轻声说好久不来了。
我说是啊很忙。
没关系的。他又笑了,今天是涂涂拉你来的吧。
我忽然很孩子气的点点头。
这回他竟然笑出了声,我呆呆的看着他,涂涂手上的东西应声落地。
他点了下我的鼻子说,你很可爱。
我惘然的向上抬抬眼又转转头,嘴巴张了几下但没发出声音,我听到一种很细微的敲碎的声音,我确定我们三个人都听到了。

我看着涂涂走了出去,扬手拦了一辆的士。
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马上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呃?
这里要搬迁了。
我点头表示同意。
关于我的事,你是第一个,也许也是唯一一个听众。
我低下头。
我不希望涂涂知道。
她不会介意的。
我知道,但我不想。
我又点头。
我想你能帮她。
这次我摇了摇头。我说我已经伤害她了。
他说时间长了就会好的。
但愿如此。
他若有所思地走开了。
出去之前我说,喂。
他看着我。
可是时间不是你最大的伤口么?——
我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回到家我把电话插头给拔了,明天是周末,我想清净一点。
晚上开了电视看连续剧,只看到铺天盖地的强盗和皇帝。这是个有趣的对照,皇帝是最大的强盗。
楼上读初中的那帮子孩子在开PARTY,前天碰见他们的时候中间一个要我一起去。
我自顾自傻笑着,他们还是那么好的孩子,也许我也是,可是我们都不再适合彼此。将来,他们亦如此。
于是我大叫一句“反清复明”咯咯地笑做一团。还是这样的生活好,简单,干净。
11点多的时候有人猛敲我的门。
正好我在吃西瓜。擦擦嘴满手西瓜汁狼狈不堪的去应门。
涂涂站在门口。

我给她倒了杯牛奶。
她身上似乎湿了,我不便追问。
为什么把电话拔了?她看见被扔在一边的电话线。
今天我休息。——我把西瓜放好。
为什么是这样?
哪样。
每次他都会说,Mean没来么?
哦。
每次他都会说,涂涂,你真像我妹妹。
哦。
每次我们一起他都喜欢看着你。
哦。
不要“哦”了。
涂涂。我把身体放正,对着她。——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你想要些什么。
我……
要他?要他喜欢你?要他陪着你?要他眼里只有你?……
那些不对么?!
涂涂,原来你比我还自私。
你说什么?
对于一个我们根本不了解的人,你有什么权利去要那么多呢?涂涂,你是真的糊涂。
我靠在沙发里,闭上一只眼看她。我决定不去管她,她会明白的,现在我的存在只会造成困惑,我有预感,我们就要失去彼此。

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你问我看见了什么,我说我看见了幸福/你看我,我看你,彼此相对沉默,我的心,在呼唤,夕阳已经沉落/夕阳中你远去,拖着长长的身影,喂,请你慢走,我就要说/
要说的话太多,还不如相对沉默 我的心已不在呼唤,它随太阳一起沉落/ 夕阳中我也远去,拖着弯弯曲曲的身影,喂,请别拦着我,我什么都不想说/
也许这就是生活,失去一切才是欢乐 相聚时没有天地,分手后又无事可做/不敢想将来和过去,只得独自把酒喝,忘掉白天和黑夜,没有正确也没有过错/
……

午夜久远的歌曲代表留恋和追念。
想着那时开的玩笑,说追念就是追着喜欢的人让他念情书。
觉得那真是放肆而快活的年代。
涂涂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我已经记不得最后她说了什么。她忘了关门就走了。
明天是周末,我有权利不睡。我的思维有权利疼痛。
窗子外下了大雨,在昏黄的灯光下乍一看还以为哪里烧着了,满天都是火光。
我决定结束无聊的臆想。

于是我打电话给玉米。
北京时间1点19分。凌晨。
他一定睡得很香,从接电话的速度我推测他已经睡了几个小时了。
接着听到他恶狠狠的声音说,谁啊大半夜的。
玉米,是我。
啊?
一阵柒立哐啷的声音,什么东西破碎了。
喂!
哦,在。什么事大半夜找我?
涂涂前一会刚从我这走。
怎么了?——他的声音开始恢复平时的清醒。
她正在经历成长。
那你呢?
啊?
你什么时候长大?
玉米。
Mean,你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长大不用让我再心疼?
玉米,我需要你帮我。

那天我莫名其妙把电话挂了,玉米一定被我折腾够了,哦米陀佛我不是故意的。
这个学年的最后几个星期。
难得看到快要毕业的一对走在林子里,不是缠绵就是吵架。
中午去吃饭,那里正在砸房子,我想起这里的店都要搬迁了。
精品店已经面目全非。
老板在背后拍了一下。——这是我的新地址。有空来玩。
真是个会做生意的老板,我笑了。
涂涂还好么?
很快就会好的吧。我低头看清了他写的字,新店离这不远。——你不怕涂涂又天天跑来找你?
她是个可爱的孩子。
我呢?
其实你比她更像孩子。
呵呵,再见。
再见。

我把老板的字条给了涂涂。我并不需要。
她的复原能力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
她说她一定会再去“骚扰”他的让他知道知道伤心的滋味。
然后拉着别人一起去逛街买衣服。
我知道两件事我都猜中了。真好。

午休的时候我在路边毫无杂念地等玉米出来,结果我真的等到了。
我说玉米,我想让你帮我补数学了。
他尴尬的抓抓头,对面飘来一个长发飘飘裙裾也飘飘的女孩子。——她也要我帮她补呢。
她看上去很柔弱。安静的在对面站着。
于是我头也不回的走了。
玉米抓了我一下叫道我晚上来找你你不要走。
我想我是自作自受。

吃晚饭的时候我一个人要了辣子鸡,铁板牛肉,柠檬鸡块,糖醋鲫鱼,银鱼跑蛋、糟草头外加3瓶朝日。
天气热得很,人一多都是口水的味道。
我一个人在楼上大吃大喝。
接着我大叫:沿着掌纹烙着宿命,今宵梦醒无酒。沿着宿命走入迷思,梦里回到唐朝……
我胡乱的唱着,反正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爱怎么闹就怎么闹。

我想起老板身上厚重的烟味,那种江西产的没有滤嘴。
我想起涂涂经常擦的玉兰油。
我想起那两块石头。不知道玉米有没有带着,那一块刻着Mean的血渍一般的石头。
想起老板说的关于石头的寓言。
我叫Mean。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老是要重复这句话了。
原来我一直以为自己在被遗忘。
原来我真的没长大过。
于是,水一股股地就流了出来。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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